过去北京清真小吃靠的是自家传承和口传心授。比如,“爆肚冯”、“奶酪魏”、“羊头马”和“年糕钱”,哪一家不是单兵训练传给后人,拿“爆肚冯”来说,洗几遍肚子,什么部位切多宽,入水焯多久都有区别有限制,只有后人站前辈跟前才能学到瓷实。再如“年糕钱”,买什么江米、什么豆,怎么上碾子磨,上锅分别蒸多长时间那都有自己一套规程。难怪我上内蒙古集宁出差,看见一个匾额上书“北京牛街年糕钱”的小店,卖的年糕又漂亮又水灵,一打听原来是北京“年糕钱”第四代钱振河在打理,他父亲把他爷爷那套手艺全盘授给了小钱。
作为我家两代勤行之家,手艺技术也是这样相传的。记得上世纪50年代,也是这近年根底下的时候,父亲开始备料做年糕坨了。他叫哥哥推着小车把我放在车辕子上,爷仨就奔天桥果子市了。到了那俩大人去上货,我就挤进人群里看摔跤听相声去了。回程路上就听父亲跟哥哥说,这米是什么性质,那枣为什么挑中不溜……到家之后把米泡好大人们就用拐磨磨,淋干汤后一坨一坨地上锅蒸,这年前第一拨糕坨即上市销量了。要说我已故父亲的手艺,是远近皆知的高手。1956年以前全家六口人的饭辙就靠我父亲那个小烧饼铺了。我记得那时主要有烧饼、麻花儿、油饼、焦圈、蜜麻花儿。那时的所谓麻花儿并不是拧成螺旋状那种,其作法是在2寸长的半发面面条上,用小炸刀划出个口儿,下到油锅里去两面炸,还一边用长筷子把小口儿撑开,最后用小钓子挑出来用马莲叶一系,配上热烧饼算是一套。烧饼夹麻花吃起来非常松软适口。一般时候,父亲在案子上操作哥哥和姐姐负责煎锅。
在改敬礼先生著的《北京牛街》中这样介绍我父亲的绝活:“当年糖房胡同的路西,有个“刘四爷烧饼铺”,老人和他老伴尤其擅长炸焦圈,那真是又焦又脆,如果不小心掉在地上,准得摔个粉身碎骨,您就甭想再捡起来了。公私合营以后,我父亲先后到中国伊协、牛街派出所和牛街道办事处做炊事员,他那一手做小吃的手艺依然偶有发挥,曾参加过北京小吃比武和应邀去安贞医院(原结核病防治所)进行技术表演。我哥哥带着家传技艺分到国营718厂回民食堂管理员,同前辈老高巴一起把个食堂打理的风生水起。家中的大妈早逝,大伯又身体不好。他们屋的两个堂哥连仲和连福从小跟我妈长起来。他哥俩在我这辈排行数老大、老二,厨艺的基本功也是我父亲教的。解放以后分别投入国营食堂成了骨干,做了经理。二人与我父母感情颇深。1977年9月11日,我父亲心梗去世,全是这俩侄子给办理的,记得仲哥闻讯工作服都没换,进门就抄家伙炒菜。我父亲哥仨全是勤行,却过早无常了两位。1956年秋,我伯英年早逝。我们最担心他的烧饼铺能否留住。地处541厂东南角的小店即是老伯的,那是北京印钞有限公司职工的快餐店,地址位于北京南城白纸坊地区。始建于1908年。是中国最早的官办印钞企业。建厂初期,名称为印度支部印刷局。辛亥革命后民国建立,改名为财政部印刷局。是中国第一家采用钢凹版雕刻印刷技术的大型专业印钞企业。印制了大量中央和地方银行发行的各类钞票及有价证券。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,由人民政府接管。成为中国人民银行下属的专业印钞企业。设计及印制了1-5套人民币。及各类有价证券。为新中国的金融事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。我老伯店里供应烧饼、麻花儿、炒疙瘩和两面焦,尤其这两面焦新鲜少见受人欢迎。老伯去世后老婶领着7个孩子支持下这一盘小店真是不容易。
我二大伯屋的堂哥连啟自幼丧父是个苦命的孩子,十三、四岁时隆冬穿着破棉袄去护城河拉过冰。我父母特别心疼他额外关照。到了学徒时破例让连啟哥去别的烧饼铺以开扩眼界。1956年他考取了电话局跳出了行。我记得最清楚的是,连啟哥订婚是是我父亲代表男家和亲家(女方)“拿的手”。“拿手”是回族的民族礼节,和握手有区别,握手是单手握对方单手。而“拿手”是双手拿对方的双手,(左拿右,右拿左,平行,不交叉)同时会念“赛俩目阿莱依库姆”,对方会回答“阿莱依库目,赛俩目”。这样就礼成了。
时光荏苒,转眼几十年过去了,我的父母兄姐全都去世了。我在时时刻刻想念亲人。他们带走了不光是亲情,也把精湛的北京小吃制作技术带走了,到现在我想吃纯正的美食愿意也难实现了。